党性是党员因信仰而生成的优秀品性。党性教育的目的在于帮助党员坚定理想信念,进而锤炼优秀品性。为此,必须首先解决一个理论问题:党性与人性是什么关系?党性教育有悖人性吗?

为什么要谈这一话题?前一阶段看到两段视频。一位嘉宾在电视上评说“太行奶娘”现象,认为完全不可信,肯定是后人编的故事,因为放弃自己亲生子女去救助八路军干部的后代,根本上有悖于人性。另一位主持人在节目中强调,一切事情的出发点都应该建立在人性的基础上,因为人性千百年来没进步多少,也退步不了多少,要看周围的环境激活它什么,所以,不要去谈什么道德及道德教育,关键还在完善各方面的制度。

以上二位都是颇有影响的“大咖”,其思想得到广泛传播。可如果认可了他们的观点,党性由何而来?何以立足?党性教育还有存在的必要吗?

前些年,围绕党性与人性的关系,一些人有意无意地散布了不少错误观点。例如,将党性与人性对立起来,大谈“党性的泯灭、人性的猖獗”;主张人性源自人的自然本能,而党性只是组织上的外在要求;强调党员入党得到了好处,所以才需按党性要求奉献牺牲,等等。一些党性教育工作者似乎也感觉此类说法有毛病,想从理论上澄清,却说不出个所以然,甚至让人越听越糊涂。

可见,需要从党性与人性的关系入手,深入剖析党性的由来及其心理构成,回答对党性教育必要性、可行性的种种质疑。

先谈谈什么是人性。按一般的理解,人性应该是人类有别于其他物种的本质特性,即人类独有的即其他物种均不具备的属性,并由此决定了人类与其他物种的根本不同。

哪些物种可与人类相提并论呢?具有现实可比性的无非以下几种:野兽,神,佛。所以,经常被人们挂在嘴边且与人性相提并论的有兽性、佛性、神性,当然也包括党性。神与佛,谁都没见过,比较容易拿来比较并且能说清楚的是动物及其兽性。

与动物包括高等动物比,人类最大的不同有哪些?毛泽东认为:一是人的社会性,“最根本的区别是人的社会性”;二是自觉的能动性,“自觉的能动性是人类的特点”。社会性比较好理解。自觉的能动性是指人类可以超越本能的支配,认识和把握客观规律,自觉地改造外部环境、调整内部姿态,从而获得全面发展,并使各种需要获得更好的满足。

仔细分析人的两种属性,会发现二者之间存在矛盾:人不能离开社会而生活,因而难免与他人、与集体、与社会发生利益冲突。一些动物虽然也是群居,但它们是靠与生俱来的本能来处理相互关系的。只有人类能够清醒地意识到矛盾的存在,会去积极探寻最为有效的解决办法,从而理性地做出判断与选择。

面对客观存在的利益冲突,许多人趋利避害,像动物一样,本能地选择优先满足和保护自己。但古往今来,各个民族都有一批仁人志士,为了他人、为了集体、为了社会,心甘情愿地牺牲个人利益直至生命。即便是普通人,时常也会有舍己为人、公而忘私的行为表现。所以人们常说:人,一半是野兽,一半是天使。

先哲们将这种超越动物生存本能、自觉奉献牺牲的行为称为道德。道德是人类独有的社会现象,是人超越于所有物种最可贵的品性。中国古代先贤将有无道德视为人与禽兽的根本区别,是“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”、“人之所以为人者”。西方哲学大师康德为之赞叹,认为只有宇宙本身能与人类道德相比:“位我上者,灿烂星空;道德律令,在我心中。”

为什么人能够做出道德选择?道德行为的心理机制是什么?简单地说,人的行为由需求-动机支配,可决定人的言行的并非单一需求,而是在先天类本能基础上形成的需求结构。面对同时存在的多种需求,人并非凭本能来做决策,而是能够理性地分析判断,从中选择自认为最重要的,优先加以满足。康德将人的这种机能称之为“自由意志”。“自由意志”即为道德行为的心理机制。所以,确切的提法应当是:人,可以做天使,可以成禽兽。

当然,可能性不等于现实性。让一个人为了他人、集体和社会而自觉自愿地做出牺牲并非易事。特别是在生产力不够发达、物质极度匮乏的生存环境下,道德选择尤为难得。所以,几千年来,尽管人们赞美道德,呼唤道德,可真正表里如一、始终如一的有德之人却如凤毛麟角。中国古代将有德之人称为“圣贤”而备加推崇。为什么推崇?恰恰是因为现实生活中这样的人实在太少了。

怎样才能让平民百姓能够信守道德规范,以维系整个社会的正常运转?统治阶级很容易想到的,就是借助神、佛的力量来论说伦理思想体系,以此作为道德规范的理论支撑。宗教提出的神性、佛性,都是与人性相对立的,都是为了引导芸芸众生“存天理,灭人欲”,克制本能欲望,约束自身言行,心甘情愿地为他人、为集体、为社会做出奉献牺牲。从这个意义上说,神性、佛性确实是与人性相对立的。

应该承认,在很长一个历史时期,统治阶级及其代言人倡导神性、佛性有其相对合理性。因为老百姓饱受剥削压迫,活得很痛苦,在现实生活中又看不到改善的希望。以来世幸福为诱饵,鼓励人们甘于忍受、负重前行,不失为统治者治国安邦的一剂良策。难怪马克思要一针见血地指出,宗教是麻醉劳动人民的精神鸦片。

与宗教劝导人们忍辱负重、以期来世不同,马克思主义主张,要教育人民组织起来,彻底改变不合理的社会制度,大力发展生产,让物质财富得到充分涌流,使人得到全面发展,各种需求都得到充分满足。为了实现这一远大理想,先进阶级的先进分子必须首先组织起来,并且用先进思想来武装,然后去做宣传群众、组织群众,进而共同奋斗、改天换地的工作。中国共产党就是这种性质的组织。共产党人确立了崇高的理想信念,并且自觉地为之奋斗而展现出来的优秀品性,就是党性。

显然,党性并不违背人性,恰恰是人性的升华,是人超越于动物本能的优秀品性。党性既是党组织对党员的外在要求,也是党员实现人生价值的内在需要。共产党人讲党性,既是为他人、为集体、为社会,同时也满足了个人的精神需求。

党性根本不同于神性、佛性,后者只是劝人们忍耐一时痛苦,以求来世以至永久的幸福。而共产党人不是为个人、为来世而奋斗,而是为人民谋幸福,为民族谋复兴,是为了全人类的解放事业。宗教允诺的来世,谁也没见过,而共产党人的奋斗却给老百姓包括自己及家人,带来了实实在在的物质利益和回报。

其次,谈谈人性的宣传问题。共产党人能不能够谈论人性?应该在什么情景下肯定人性?怎样看待社会上一些人特别喜欢讲人性这一现象?

总的来看,历史上大讲特讲人性的,都是有感而发,都有特定的社会历史背景。

前面谈到,在历史长河中,统治者一向是以神、佛的名义,要求劳苦大众克己复礼、忍耐牺牲。与此同时,他们自己却通过巧取豪夺,过着骄奢淫逸的生活。包括一些披着法袍、袈裟的僧侣,也常常是说一套、做一套。神性、佛性成为与人性对立的东西,成为统治者骗人的鬼话。关于这方面的情况,薄加丘的《十日谈》、冯梦龙的 “三言二拍”等文学作品中,都有充分的揭露和深刻的批判。

正因为中世纪后期西方国家统治阶级的堕落、宗教神圣大厦的垮塌,所以有了后来的文艺复兴运动。文艺复兴时代的哲人们赞美人性,贬低神性,充分肯定人的现实物质需求,追求个性解放及人的身心完美,进而为近代资本主义的发展扫清了思想障碍。从这个意义上说,当时对人性的充分肯定有重大的社会历史价值。

尼采一句“上帝死了”,为几百年西方世界对宗教的批判画了句号。人类从上帝的思想统治下解放出来,重新找回了自我。活在没有了神的世界,西方人只能依靠自己,更加看重眼前的现实利益,更加关注个人的物质享受。脱离了神性的束缚,又没有新的精神寄托,一些人的追求变得越来越扭曲,可以为了一时的感官满足,毫无顾忌,丧失底线。人性与兽性的界线越来越模糊,人性成为一些人恣意妄为、寻欢作乐的主要理由。看看当代西方社会及其文学表现,可以充分领悟到人性放纵带来的恶果。

中国的情况有所不同。长期以来,封建统治者鼓吹“天理”、“良知”,用封建伦理、宗教道德压抑人性,严重阻碍了社会进步。直到“新文化运动”,打倒了“孔家店”,整个社会才开始觉醒。五四时期,先进知识分子引进西方启蒙文化,倡导人性解放,直接推动了中国社会的发展进步。

但是,中国的历史进程与西方不同。很快,革命压倒启蒙。反帝反封建的艰巨任务,使中国的先进分子来不及充分实现个性解放,就在马克思列宁主义大旗下动员和组织起来。革命是一个阶级推翻一个阶级的暴烈行动,需要千百万人甘于奉献、流血牺牲,需要严密的组织、严格的纪律。共产党人将由此而形成的一系列优秀品性统称为党性。在风起云涌、波澜壮阔的革命时代,只能讲阶级、讲党性、讲斗争,胡适、林语堂之流泛泛地讲人性、讲博爱者没有市场。

革命战争年代和新中国成立后的相当一个历史时期,坚强的党性是共产党人战胜强敌、克服一切困难的重要原因。但是,凡事都需把握度,真理向前多走一步也会成为谬误。在那些“激情燃烧的岁月”,确实也出现了将党性讲过了头,讲得不近人情,进而引发不良后果、招致人们反感的情况。如主张“个人的事再大也是小事,公家的事再小也是大事”,等等。

物极必反。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,在思想解放的大旗下,不少学者开始反思党性与人性的关系,重新谈论人性问题。四十年来,围绕这一话题,是是非非,反反复复,几经波折,一言难尽。但总的趋势是越来越肯定人性追求的合理性。

改革开放四十年来对人性的认可,特别是对个人物质追求合理性的重新认可,适应了经济体制改革的大方向,促进了社会经济的发展,应该充分肯定。但也必须看到,只讲人性的这一方面,也带来一些消极影响。例如,否定任何崇高的东西,将人性等同于兽性,甚至重提“人不为己,天诛地灭”。一些学者关于人性的错误观点,就是在这一大的时代背景下形成气候的。

按照社会上流行的人性观点,人性千百年来没有改变,也无法改变,自然不会认可思想教育包括党性教育。发展下去,不但将现实生活中一切崇高的东西否定了,甚至会推及历史,将中国革命及建国后相当长一个阶段的历史也否定了。

否定了人有高尚追求,那又该如何调节人与人、人与社会、人与自然的关系呢?答案是:靠“制度”。也就是说,要充分考虑人性因素,想办法设计一套完善的管理机制,利用人们趋利避害的天性,来达到管理包括社会治理的目的。前些年盛行一时的制度万能论,就是在这一思想认识的基础上形成的。

制度真是万能的吗?弱化思想教育包括党性教育会带来哪些后果?现在,人们已经认识得越来越清楚了。习近平同志重提思想建党,正是反映了多数党员干部的心声,代表着社会思潮发展的主流。

总之,关于党性与人性应明确三个观点:一、党性并非有悖人性,恰恰是人性的升华,不能简单地将党性与人性对立起来,让党员同志无从选择。二、人们肯定并呼唤人性,都有其社会背景条件。离开时代发展和社会需要,抽象地谈论人性,没有现实意义,容易产生误导。三、在党性与人性的关系上,既要坚持两点论,又要有重点论。当前,不应再简单地申明共产党员也是人,也有个人利益需要考虑和照顾,而是需要着重强调党员应当有信仰,应当是特殊材料造就的人。